第29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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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话说贾敘卖了半日的惨,说得自己颇为可怜。秦三姑听罢轻叹一声:“倒算命好的。”

    贾琮忙说:“可不是么?我三叔四叔都夭折了。”

    秦三姑再看贾敘,神情已软了下来:“怎么又想着认回家里的?”

    贾敘瞧一眼贾琮,贾琮得意洋洋挺起胸膛:“因为他侄儿我给他老人家长脸,五叔嘴里不说心里喜欢。”

    贾敘敲了他一下,扭头看着秦三姑道:“我岁数也不小了,总得娶媳妇不是?娶媳妇不得认祖归宗么?不然,户籍里头不便登记造册。”秦三姑登时脸红。

    贾琮扑哧笑了:“三姑姐姐,你们要不要去台湾府一趟?我爹挺想见你们的。”

    贾敘含笑道:“她本来就要去的。我那日说了可巧我也要先去一趟台湾府的不是?你只不信。”贾琮登时拍掌欢呼。

    秦三姑哑然!她那会子想着先上台湾府拎了贾琮一道往琼州去、免得霍晟不好对付;谁知阴差阳错的这位竟是他叔叔!只是如今说不去也不成了。抬头瞥见他叔侄二人皆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,偏拿不出话来反驳,愈发涨红了脸。赶忙岔开话题,问道:“陈瑞锦是谁?”

    贾琮乖乖接话:“也是个倒霉蛋。她本是齐国府长房嫡女,因为小时候聪明,被她们全家卖给太上皇当女卫,姓刘的那个老太监死后改投了神盾局。”

    秦三姑思忖道:“就是那个旧年在岭南帮着杨护卫的伯父保了你一命的年轻女子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贾琮点头,“杨二伯倒是后来才赶过来的。那会子我半点没防备,好悬以为要将这条胖命交代了,就是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救了我。”

    贾敘道:“我见琮儿时常唐突冒险、功夫又弱,便命她去护着。怎么你又一个人在外头乱跑?陈丫头呢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团团快要周岁了。恐怕陈国的事儿不顺利赶不上,我烦劳她先去平安州送礼,送完了她也会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贾敘皱眉道:“送礼谁去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送的礼里头有些是给团团的、有些是给姐姐的、还有些是给姐夫的。”贾琮含笑道,“给姐夫的是些西洋火器,那玩意颇为要紧。”

    秦三姑瞥着贾敘问道:“你说你侄儿让你到陈国来有事,就是这小子有事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她又问贾琮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贾琮嘿嘿傻笑了几声:“这个,回头再说!”贾敘秦三姑互视一眼,有些不妙之感。

    次日晚上,瞿申因心烦意乱,独自睡在书房。到了三更天,窗户忽然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又摇摇摆摆的发声。他这些日子皆睡不大好,立时惊醒,喝了声“谁?”一壁翻身坐起来。侧耳听了半日,唯有窗棱声。乃喊道:“来人!倒茶!”没人搭理。他心下愈发忐忑,拨开帐子才欲再喊,话都已到舌头底下,硬生生的堵回去了。

    只见他屋里立着一人,在月光下清清楚楚。此人虽拿黑巾子遮了脸,穿的却是一套宫中太监的衣裳。瞿申便吓傻了,直愣愣的坐着,一手撩着帐子,张着嘴看着那太监。

    那太监从袖中取出一剑,剑尖上戳着一张纸,“啪”的一甩。那纸从剑上无声飘落,剑尖子冷冰冰滑过瞿申的脖子却不曾割破。瞿申仍然像个木头人。那剑又“刷”的一挥,划破帐子。帐子飘落下来,将瞿申盖住。瞿申这才清醒过来,“啊啊啊”的大喊,“救命救命救命……”

    守夜之人立时跑了进来,七手八脚替他将帐子掀开。瞿申看了看这些家仆,又四面张望片刻,嘶声喊:“有刺客——”旁人大惊,也跟着喊起来,“有刺客——”“有刺客——”府里登时鸣锣四起,到处搜拿刺客。他书房里本有两个丫头守夜服侍,门口还守着两个小厮,偏四人都睡死过去了。

    瞿申命人燃起数座烛台,将书房照的明若白昼,寻找方才那太监撂下的纸片子。不过片刻功夫便在床边找到了,瞿申一看大惊。那是一张烧给死人的黄纸,上头写了八个字:磐贼疑尔等杀其子。那字迹瞿申认得,正是死了的刘登喜的字迹。只是刘登喜已死,千真万确。且方才那太监的身形显见比刘登喜高大许多。瞿申如同怀中揣了二十五只小耗子,百爪挠心。

    他本也奇怪,自己与司徒岧之死无干,荣国府的四姑娘已作证;怎么燕王府后来又抓了他去?且自己把能说的都说了,怎么司徒磐还不放过?不想他竟疑心陈国这头杀了他儿子。偏瞿申也实在不知道外甥究竟杀了司徒岧没有。他一时拿不准这张黄纸究竟是刘登喜之魂遣人送的,还是刘登喜从前留下的手下,乃在屋中急的团团转。而外头又有人来报,忙了半宿,连根人毛都没抓到。

    瞿申自然一夜未眠。司徒磐派来的人自然也惊动了,过来问他;他因心中极乱,只作吓着了,不肯多言。

    次日打发人去衙门报信,让全城搜拿刺客。那报信的人不多时就回来,道:“老爷!刺客有了!”

    瞿申登时从床上坐了起来:“什么?就有了?!”

    报信的小子道:“刺客可巧去报案,就在衙门呢!让知府老爷逮了个正着!”

    “报案?”瞿申顿觉古怪,“你说清楚!”

    原来,今儿一早,有个姓赵的书生到衙门报案,说是家里遭了贼。衙门问他丢了什么,他说东西没丢,只是一大早他爬起来念书,书房的地上多了一套衣裳!必是有什么与他结怨的人雇了贼人丢下的。知府刘大人笑道:“哪里有仇家给你送衣裳的!”才要打发他走。那书生气急败坏喊道:“晚生尚未婚配!那是一套太监的衣裳!”公堂上顿时哄堂大笑。可巧瞿申也打发人去报案。刘大人听见有个太监去瞿大人府中行刺,立命将赵书生当堂拿下。

    此事显见蹊跷。那书生若是刺客,岂能自己跑去报案?瞿申问道:“刘大人呢?”

    那小子道:“在审问那个姓赵的呢。”

    瞿申立命换衣裳,也赶了过去。

    到了知府衙门一瞧,那赵书生早吓得哭成了个泪人满口喊冤枉。瞿申见他身形委实像是昨夜那个太监,又问刘知府:“那衣裳呢?”

    刘知府忙说:“他来报案时已带来了。”乃命人捧上来。

    瞿申一看,果然就是昨晚那太监穿的,连遮脸的黑巾子都卷在其中。他问那赵书生:“你家中可有剑?”

    赵书生哭道:“书房悬了一柄,乃是为着压邪,不曾开锋。”瞿申便命他带路。

    一行人匆匆赶到赵书生家,在他书房墙壁上取下了那柄剑。瞿申亲手拔.出来一瞧,剑锋上竟挂着两根葱绿色的丝线!他睡的帐子恰是葱绿色。此剑委实不曾开锋。回头再看那书生,摇摇晃晃哭哭啼啼,不像个学过武的。瞿申乃取了丝线回府,命刘知府细查查这个姓赵的。

    回到府中,将两根丝线与帐子一对,显见就是帐子上扯下来的。宝剑断帛不沾丝头,若是未曾开锋之剑也说得过去。瞿申心下已明白了个大略:只怕是刘登喜之魂附了此人之身,前来警戒于他的。遂不敢再耽搁,袖了那黄纸,不搭理司徒磐的人在旁问东问西,一径往慧太妃处去了。

    瞿申见了他妹子,双膝跪倒,涕泪齐下。

    慧太妃忙问:“出了何事?听闻兄长昨夜遇刺。”

    瞿申遂哭着将他在京城如何让人抓了、燕王的手下如何砸了他一屋子刑具、自己如何唬破了胆子悉数倒了出来。他倒是老实,又将司徒磐卖了个结实。并从袖中取出那张黄纸来,说了昨晚之事。

    慧太妃也大惊,见字迹当真是刘登喜的,便也信了瞿申所言多半,不禁泪如雨下:“义父死了还惦记我与我儿。”又看了看她哥哥,见他匍匐在地上发抖,叹道,“我知道兄长的性子……罢了,横竖要紧的事你也并不知道。”乃命人去请她儿子。

    一时刘知府使人送信来,那姓赵的委实就是个寻常书生,手无缚鸡之力,绝无翻墙越户的本事。

    当日傍晚,贾琮终于在胡辣汤摊子上偶遇了陈王。乃一壁喝汤一壁说:“哎呦,瞿二哥可来了!我都等你好几天了,险些要以为自己自作多情呢。”

    陈王一怔:“你在等我?”

    “废话。”贾琮翻了个白眼子,“不然我大刺吧啦的跑到陈州来、日日满大街闲逛,真当我吃饱了撑的啊。”

    陈王不禁莞尔:“抱歉抱歉,委实不明先生之意。”

    贾琮扬脖子喝了一口汤,问道:“我问你,前两日那个很壮的大婶和那个女大哥可是你派来的?”

    陈王道:“不错。有人认出了先生;小王因不明先生来意,方使了她二人去探探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派了两个女的来?”

    陈王笑道:“下头的人来报信那会子,可巧我妻妹在左近,只听了只言片语,误以为有人来陈州刺探军情民情。她性子活泼顽皮,闹着要去。我想着,寻常人难以在三爷跟前遮掩住痕迹,她本天真烂漫、不会遮掩,保不齐更妥帖些。”

    贾琮嘴角一抽:“你们这些人就爱多想,寻常事被你们胡思乱想一番还不定多离谱。”陈王连连拱手。贾琮摆手道,“罢了,不过小事。”又笑说,“那位大婶瞧着就是个高手,果然我们胖子也可以武功很高的。”

    陈王忙说:“得空让她与先生过两招如何?”

    “才不要!”贾琮道,“我根本白给好么?再说,我也不是小孩子了。小时候总想着,我要好生学武、来日当个大大的高手。这会子我已明白了,纵有天下最好的师父我也成不了高手的。”

    陈王含笑道:“先生何故这般自谦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不是自谦,是自知。想当高手须得费极大的力气练功,严寒酷暑日日不断。像我这般懒惰性子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;我若能练成绝世武功,世间当真没有天理了。”

    陈王忍俊不禁:“先生倒是实在。”见贾琮喝完了汤,乃问道,“不知先生今番来找小王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贾琮取帕子擦了擦嘴道,“杀了司徒岧。”

    陈王一愣:“什么?!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司徒岧那小子旧年好悬杀了我!他是燕王的儿子,我不便报仇,心里可恨他了!谁知你竟杀了他!故此特来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陈王大惊,“他哪里是我杀的?”

    贾琮笑道:“别装了!我在京中有些人手,燕王那里已查了个八.九不离十,只暂且没有实证罢了。”

    陈王急了:“当真不是我!必是有人诬陷于我!眼下他强我弱,我若无缘无故杀他儿子,可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么?”

    贾琮瞧了他会子,嘀咕道:“瞧你这模样委实不像是装的。”

    陈王跌足道:“本来不是装的!九叔怎会疑心到我头上来?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详情我也不知,只说环环相扣都扣上了,我还以为真是你干的呢!特特大老远的跑来陈州报信,告诉你露馅了,让你快些跑。”

    陈王道:“他并没有证据。”

    贾琮道:“他若当真信了,有无证据并不要紧,真想要点子证据也不是做不出来。且你纵这会子过去剖白起誓怕也无用。”

    陈王急道:“如何是好!”

    贾琮想了想道:“要不你还是跑吧。”

    陈王道:“天下之人各有其主,跑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贾琮微微一笑:“琼州。”

    陈王一愣。

    “南安郡王霍晟正在琼州,手下有善战水师十万余人。你不是与他交情挺好的?”贾琮道,“他正厉兵秣马呢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是在南海平叛么?”

    贾琮哼道:“平个头叛!那些蛮夷小国早让他打趴下了。他这是想趁着诸王尚未出兵海外抢先干一票。东瀛国离琼州不算远,国家又小且不算穷、国中混乱不堪、国主已沦为大将军之傀儡。霍晟只说替东瀛国主除奸夺.权,实在是惦记着彼国大将军府的库房。”

    陈王闻言默然了会子,问道:“先生何以知之?”

    贾琮笑道:“我卖了不少东西给他,还有些是赊账的。只盼着他快些将东瀛打下来,搬东瀛幕府大将军的库房银子回国来,好还我的债。”

    陈王又思忖片刻:“先生以为他能赢?”

    贾琮面上浮出一丝寒意来:“我朝兵士若连白抢外洋逆贼的库房这种仗都打不赢,可以举国等死了。”

    陈王闻言不禁一颤,抬目深深的瞧了贾琮几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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